星期五, 5月 20, 2005

【野外紀行】或許不會再來的路

在很久以前曾經陪老師到新竹尖石去調查檜木林,那時的我野外經驗十分不足,初上場便得面對台灣最雄偉的森林及以繁重的野外工作。那幾次的野外工作中,我見識到了司馬庫斯的巨大神木,也被鎮西堡那森林所感動,怎麼也沒法忘記檜木的雄偉,也忘不了那鬱鬱蒼蒼的山林嵐氣,自己雖然對龐大野外工作量感到疲累,卻也慶幸有走這麼一遭。

某次工作結束的回程路上,老師這麼地跟我說,「我每到一個地方,都抱持著可能不會再來的心情去面對這個地方,因此我得很盡力去做好所有的工作。沒人曉得自己是否有機會再來這個地方,所以千萬別在這裡留下任何遺憾。」老師那時或許是看到我因為連日工作的疲累累積,爬山時只顧著發抖的雙腿,己顧不及眼前所見的一草一木,當然也聽不見山雀在頭頂的檜木枝頭跳躍。他覺得該提醒一下我,關於什麼才是真正也正確的工作態度。只是那時的我心裡卻是想著,「怎麼可能不會再來呢?只要我想去,沒有不能再去的地方吧。」

後來,隨著野外經驗慢慢的累積,信步走過的地方從台灣本島到了澎湖、金門,去了日本,晃到澳洲,甚至還去了一座無人島。自己慢慢體會到當初老師話中的意思,很多地方很多事情果然並不是只要我想就會有機會,時間不等人,而生物這種不確定性極高的東西更是往往一點也不等人。

當離開一個覺得不錯的地方時,心裡總是會有一種失落感,而這種心情在搭船從無人島離開時有過最嚴重的一次。最近在走山時,穿梭在那些自己似乎熟悉卻其實從未沒去過的地方,當在陌生環境中傳來熟悉的鳥鳴聲,心裡雀躍不己l而當看到一些令人震憾的景觀時,心裡卻又是再次想起老師曾經說過的那句話,「把每個地方都當成你不會有機會再來般地去調查它吧」。

我在苗栗的山裡眺望著台灣海峽,我在屏東的山上看著遠方的小琉球;我在苗栗的山裡碰上土石崩塌的痕跡,我在屏東的山裡碰上有路走到沒路的情形;我在南湖村的山裡看著令人驚訝的大石壁,看著流水就這麼地滑落平滑山壁,我在來義山裡看著碎石坡,深怕自己也跟著下去。

我在這不會再來的路上走著,有時柏油,有時水泥,能有石子己經極佳,而布滿青苔溼滑不己卻是在豪雨後常見的情形,往往還伴隨著涔涔流水,時有崩塌。總之都是一些可能不會有機會再來的地方,我自己也很清楚。

在社大上課曾經與學生談起我在野外工作時最害怕碰上那些事,蜜蜂是我很害怕的動物,而人卻是讓我更覺得不自在。在荒郊野外深山野嶺海之濱,碰上了陌生人,心裡往往覺得被打擾了,一種私密領域被侵犯的感覺,不下於在房裡間挖鼻孔卻突然闖進陌生人的錯愕,而或許那人也是這麼想著。如果沒有意外,我們都將會消失在各自的視線上,有時連招呼都沒打。

由於習慣了在沒有人的地方工作,有時甚至都是自己一個人,所謂的服裝儀容往往被我扔到九宵雲外,頭髮可以用頭巾綁起來,鬍子可以半個月不刮,衣服只要求它透氣排汗耐磨,形式老氣,看起來邋遢那又怎樣。記得曾經在山裡數天後才返家,洗好澡後,自己被那幾件衣服的味道給嚇了一跳。天啊!真是可怕!

而在野外做鳥調時,利用Playback,除了鳥以外還會吸引出些什麼東西呢?

好奇的鳥觀眾時常出現,而鳳頭與松雀鷹卻老是以為有送上門的食物,有時會有好奇佇足的人,有時卻連警察也引了過來。我們自己也很清楚自己的行為舉止在一般人眼裡看起來十分突兀,警察來關切並不奇怪,只是警察關心的只有我們是不是小偷,對我們是否在盜獵絲毫也不在意。發覺這點後,我覺得有點失望,卻也清楚地了解台三線沿線的鳥網,是不會有人主動去關心上面是否有保育類的鳥類了。

我對隱匿在苗栗山線叢山中的景觀感到驚訝,努力地對每一段走過的路程記下大略樣貌,對我而言,這段路可能是一段不會再來的路,只是,對於那些掛在鳥網上被誤殺的鳥而言,回家的路卻是再也回不去的路。老師的話往往在幾年後才會慢慢地在記憶中重新被我翻找出來,而自己之所以會常常去注意到一些小事小物,這或許真的是受了那句話的影響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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