略溼的木塊在火舌中冒出滋滋聲響,末端出現了些許氣泡,稍縱即逝,木塊上露出些許青絲,也稍縱即逝。手上留下了木柴最後的香味,而窯口漏出了另一種輕淡芳香。我看著窯裡搖晃的火舌,隨著它的節奏丟入了更多的柴火。同樣的動作我在小時候早己熟稔,只是目的不同,關於爐火這件事,或許得從很小很小的時候開始說起。
家中一直到了我國小好多年仍然使用木柴燒洗澡水,所謂的瓦斯熱水器,或者電熱水器,在幼時的記憶是不存在的。而在更小更小的時候,家中是用灶在煮飯的,只是我早己忘卻灶所烹煮出的味道是什麼,即使我是靠著它長大。
灶與燒熱水的爐子彼此依偎在家中廚房旁的棚下,那時的棚下總是有燒不完的柴火,有時是某某某送來的廢棄板模,有時則是家中蓮霧樹修剪下的枝條。這樣子的擺置除了燒火方便外,對大人來說,對小孩來說都是極為便利的。小孩隨時有玩不完的樹枝木條,而大人隨手捻來便是一個修理小孩貪玩的工具。
燒洗澡水一直是小朋友的工作之一,也因此從小便學會了生火的本領,小孩一開始也十分樂意負責這份工作,因為可以合法地玩火柴,一根又一根,然後再一根。生火總是需要引子的,而檳榔葉子稍稍折彎,再加上一張報紙,啪啪啪的聲響不一會便在爐子中響起,接下來的便是不需要大腦的不斷將柴火丟入,直到爐子頂端摸起來發燙,才告一段落。
我的注音符號與九九乘法是在火爐前自學而來的,就這麼地對著錄音帶反覆的誦讀,對著墊板不斷的背誦,某一天我很高興地對著下班回家的媽媽炫耀我做了那些事,這是在我還沒上小學的記憶,也是我在文盲時期最鮮明的一段記憶。而或許是自學注音符號的關係,注音符號一直是我很頭痛的事,聲符韻母捲舌與否,完全沒法掌握,破爛的程度與小一生都比不上。而更多的時候,我是在火爐前發呆或者自己玩著自己的遊戲,對於一個幾乎沒有塑膠玩具的童年而言,我似乎頗能發明一些有的沒的來玩。
後來,瓦斯爐出現在我我的記憶中了,灶變成只是在端午節時煮肉粽而己,不過熱水還是要燒的,所以柴火還是在的,負責的工作仍然還沒卸下。後來的後來,我離家到外地讀書了,就在我才升國小五年級的時候,越區就讀是件流行的事,燒洗澡水的工作變成了小妹的工作。後來的後來再後來,小妹也跟著我到台南去讀高中了,家中燒洗澡水的工作,是奶奶?或者是媽媽接手了,我們並不知道。
某一次回家,家中的灶不見了,某一次再回家,家中己經改用電熱水器,那個陪著我長大的爐子就那麼輕易無聲地消失在我的記憶中,從此之後,棚下再也沒有柴火堆置。熱水開關一開,家中無論白天晚上隨時都有熱水供應,再也不需要趕著趁爐子仍熱時快快洗澡,便利深入了我家的生活當中,而爐火在便利進駐之後悄悄地退位。
我再次地拿起木柴往火爐裡丟,只是這次並不是要燒洗澡水,也不是要為了燒飯煮菜,窯裡堆置著是許多的陶器,而我對灶的記憶其實也只存在於搖晃的火舌裡而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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